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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朴智旻死了。
01.
這消息由在案發現場站崗的保安人員傳出，然後便如同在水面上漂流的小船一樣慢慢往外滑，所經之處皆泛起層層漣漪，最後在金南俊帶領下慢慢停泊在閔玧其耳邊。
哈。南俊道出這沉重消息後，閔玧其只是扯起嘴角一笑搖搖頭否定他的話。
「智旻剛才在跟我通話呢，他還說愛我。」他坐在椅子上，指著電話說。想起智旻用那軟綿綿的奶音跟自己這樣告白，閔玧其甜甜一笑。
這一笑在南俊眼中更覺得他可憐。還沒等他開口續說下去，閔玧其辦公室門猛地被撞開，田柾國踉踉蹌蹌跑進來，臉上還佈滿淚痕雙眼更是哭得通紅。玧其唰一聲的站起來，緊盯著柾國看，柾國向來冷靜沉穩是甚麼事令他如此失態？不祥預感慢慢從心裡瀰漫縈繞整個房間。柾國一見閔玧其，好不容易停下的淚水再度落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任由閔玧其問他話，他都只懂搖頭落淚。南俊垂下眼簾，就這樣靜靜站著。
辦公室剎時靜了下來，任由柾國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在這狹小空間迴盪。
「智旻真的死了。」金南俊再次開口說著，嗓音多了份顫抖，臉上是從沒出現過的嚴肅。聽見及此，田柾國的哭泣聲再度放大。
頭一暈，身軀猛地一震，一個趔趄，閔玧其好不容易扶著書桌穩著身子。視線來回在南俊和柾國之間打轉，渴望在一秒他們都咧嘴一笑指著自己取笑他的窘迫，然後智旻笑眼彎彎走進來宣告驚喜的成功。
可惜，並沒有。
瞳孔急遽晃動，鼻翼擴張，胸膛急速起伏。閔玧其撫上胸口，感覺有股莫名疼痛感由心臟冒起，撕心裂肺的疼痛似要把心臟從自己身體裡挖出。
他眨巴眼睛卻流出淚水，想開口說話卻發現所有話語都堵在喉嚨裏咿咿呀呀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說話。
在哪裡。
合上眼睛，深呼吸幾次再吐出這三個字。
...
閔玧其覺得自己是耗盡畢生的體力跑到案發現場，奔跑途中，和智旻相處的畫面突然一一在眼前如同投放器般閃過。每一幕都幻化成一隻隻火螞蟻死命地往毛孔裡鑽，然後順著血管爬去心臟張口噬食。任由心臟抽搐的疼沿著神經線圍著身體繞一圈，繼而擠入大腦不斷刺激淚腺，眼淚在不知不覺流滿全臉。
那種痛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經歷，痛不欲生得使他不願經歷第二遍。
好不容易跑到案發現場，並不遠，就只是他工作地方旁邊的小攤檔而已。
盡力推開圍堆看熱鬧的人群，甫踏入映入眼簾的是以粉筆畫下死時姿勢以及在旁邊已經有點乾掉暗啞血跡。
據旁邊圍觀者說，是犯人在銀行搶竊後偷取他人車子歪斜地駛來，不巧就是那時候正是攤檔活躍時間，犯人也不管這麼多為了逃命便直撞過來。本來智旻可以躲開，然而他發現有名婦人傻了眼似的僵立在車前邁不出腳，智旻把心一橫衝上前推開那婦人卻被車撞上，犯人深怕智旻死不了又對準腦袋就是一槍......
閔玧其再也聽不下去，隨手一抓便抓著警察衣領詢問死者被送往哪個醫院。
就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的手抖得不像話。
.....
剛到步，他連抓幾個醫生衣領查問智旻去處。雙眼通紅、佈滿紅筋那模樣可怕得就連駐醫警察也忌他三分。
一直跟在後頭的南俊只好四周跟醫護人員為閔玧其近乎發狂的行為道歉，好不容易找到閔玧其身影，卻發現他正正站在智旻遺體前。
「他是誰啊。」
南俊聽見佇在旁邊的醫生向姑娘不滿嘀咕道。
「他是死者愛人。」
他答。醫生一臉說悄悄話被聽見的尷尬瞭然點頭，向南俊表示可以通融一下讓死者家屬跟死者來個最後道別，但不能太久。
玧其抖著手，合上眼深呼吸幾下才慢慢掀開蓋在智旻身上的白布。
映入眼球的依舊是那恬靜臉容，伸出以指腹輕撫。明明早上的觸感是溫熱的，怎麼現在變得如此冰冷；明明早上他還笑著撒嬌要求自己晚上得早點回家，怎麼現在他卻靜靜地躺在這裡不吭一聲呢；明明早上他才依偎在自己懷中，怎麼.........
以前所規劃的未來沒了他，還有甚麼意義。
淚水滴落在智旻臉上，他伸手一抹，喲智旻怎麼哭了明明你笑著才是最好看。
南俊站在一旁，把玧其舉動都一一看在眼中。向來處事不驚，運籌帷幄的閔玧其甘願化成繞指柔只因對方是朴智旻，也只有朴智旻。嘆口氣別過頭發現醫生在對自己比著手勢示意得趕快，再看往玧其處卻看見朴智旻靜靜站在玧其旁邊，一臉心疼，詫異地揉揉眼睛再看過去並沒了他身影。
走吧。
他對閔玧其說。後者死死抓著床邊不肯放手，許是太用力，關節處都開始泛著白。
別這樣，金南俊一手扶上玧其顫抖得厲害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慢慢板開他手指。智旻會心疼的，他說。
聽了他這麼說，閔玧其才慢慢鬆開手軟軟地靠著南俊胸膛目送姑娘把智旻推往太平間。
.....
晚上金南俊暗忖閔玧其應該沒有心情去做飯，於是自己捧著一大袋食材摸上閔玧其的家，每想到剛進門就被鄭號錫悄悄的拉入廚房。他眼睛和鼻頭皆都紅通通的，明顯大哭過一場。南俊環視這個家，感覺處處都是他倆生活的痕跡，耳朵還彷似聽見他們嬉鬧的大笑聲。
啊就連他自己有如此感覺，那要是閔玧其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應該會難受得要命。
他把自己關進房裡很久呢，也不知他在裡幹嘛。
鄭號錫擔心地道，喚回南俊的思緒。南俊見他不斷絞弄自己的手指伸出手輕覆上他雙手輕拍一下，以示他放鬆一點。
「智旻去了，就他最傷。」南俊反手握著鄭號錫，沉聲安慰道。「現在我們能做的是讓他自個兒呆下，讓他沈澱沈澱這消息再等他自我復原。」
說罷，南俊放開手，繼而轉身打開櫥櫃不知找些什麼。鄭號錫站在一邊輕咬指頭不明所以地觀看，
「看什麼啊，趕快找找有什麼利器然收起！」
....
01.5.
房間一片黑暗，就連那唯一落地大窗也被窗簾捂得密密實實容不下一絲光。
閔玧其躺在床上，難以抵抗因奔波一整天引起得疲倦沉沉地陷入睡眠中，他作了一個夢，夢中有著朴智旻。
夢中他佇立於馬路中央，東看看西看看才明瞭自己正身處於公司附近小攤檔也就是智旻遇害的地點。抬頭四處打量，便發現智旻手挽一袋又一袋的食材站在不遠處一水果攤位前仔細挑選著眼前的水蜜桃。
閔玧其猛然想起早上他們肩並肩擠在一起刷牙時，他隨口說晚上想吃麻婆豆腐還要水分飽滿的水蜜桃當甜點，牙膏泡沫更是興奮得噴出落在智旻衣服上。
最後還因為擾攘得太久以致在一重要會議上遲到。
他緩緩步近，腳步沉重得宛如雙腕上都被鎖上腳鏈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艱難。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開心的是他有把自己說的話牢牢記在心中；難過的是原來自己才是殺死他的兇手。過了很久他終於來到智旻身邊，他目帶貪婪地緊盯他側臉深怕下一秒他便會在自己眼前消失。
向來冷淡強硬的閔玧其，從來沒想到自己情緒起伏會被人一舉一動牽扯，然而那人還是個男人。
眼前智旻時而托腮沉思，時而展開笑靨皆使玧其看得如癡如醉。想伸手輕撫他臉，意料之內地眼白白看見自己的手直直穿過他臉頰。智旻身影猶如被微風拂過的水面晃了幾下隨即恢復正常，那時候的他似是在和攤主砍價遇到了阻滯，眸裡星晨黯淡些少鼻子皺起來露出淡不可見的褶子。
閔玧其輕笑，猜想那刻的智旻放軟嗓音以奶音撒著嬌，果不其然下一秒的他笑顏逐開伸手接過一袋水蜜桃。
周圍的人突然如受驚動物般四散竄逃，玧其心裡一緊，智旻餘下的時間不多了。在那瞬間閔玧其忘記智旻是聽不見自己聲音，看著他還悠然自得地看別的水果閔玧其焦急地朝他大喊，
智旻阿快逃！跑啊！
見他還無反應，玧其一把抓住智旻空著的手想帶他逃離此地方，手心觸碰的只是冷冰冰的空氣。嘗試了很多次也就只是抓到那份虛無，閔玧其整個身子力氣似是被抽離軟軟地跪在地上，在膝蓋落在地上時閔玧其語帶哭調絕望地嘶吼：「智旻快逃阿，求你了，走啊。」
原先還像是被摁了靜音的片段突然被倏地調大聲響，輪胎強力摩擦地下刺耳聲以及車子撞到身體伴隨槍響聲直衝向玧其耳窩往上湧到腦海不斷迴響。重新回到靜默，閔玧其掀動眼皮子看見自己心愛的他雙眼空洞地倒在血泊中，袋中東西四散一地。
閔玧其以手肘爬到智旻跟邊，看見他向來引而為傲的額頭被子彈貫穿了一個窟窿，白花花腦漿混合鮮紅血液從那窟窿緩緩溢出。
腦子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在體內四處亂竄直往腦門上衝去。他手撫上自己胸口緊捏，每吸一口空氣像是把一塊又一塊石頭砸在心窩上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
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猶如跳上岸距離死亡不遠的魚兒般。
閔玧其闔上眼睛朝大呼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一臉混合淚水以及汗水趴在床上。急喘著氣起來，下床站在全身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得可以，雙眼似是泡浸在水太久般腫了起來，也紅通通的。
鏡中的倒影突然歪起嘴角笑了笑然後說起話來，
是你自己害死他的，怪不了他人。
他怪吼一聲，一拳擊落眼前面目猙獰的自己。鏡面應拳即碎，碎片哇啦哇啦碎滿一地，有些碎片刺到手背劃出一道又一道口子鮮紅血液汩汩而出，他行屍走肉地走回床邊拿起放在櫃上的相框，相片裡的智旻笑得如此和熙如陽光般能驅趕他心中陰霾，用手指輕拂框面猶如在以往般撫摸他臉。
想見智旻的慾望越發擴大在彈指之間把自己湮沒在內，猛然想起他特意把合照統統存在電腦裡便急急忙忙拉開椅子摁下開關制。靜待一會兒，不管摁了多少遍螢幕還是漆黑一片。
我草你媽的，他氣急敗壞地暗罵。拔掉所有連接主機的電線，抱著主機打開房門。
02.
深夜，一陣玻璃碎裂聲驚醒向來淺眠的鄭號錫。他顫巍巍地拍醒蜷縮在沙發上的金南俊示意他房間裡有不尋常的聲響。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前。
還沒等他們敲門，門就被從內打開。閔玧其神情恍惚，染滿血液的雙手捧著電腦主機步伐蹣跚地走出來。
「怎麼你們還在。」他說，聲音嘶啞得可以。頓了頓把手中主機往他們舉舉問，「你們會修嗎？」
天啊，你的手怎了。鄭號錫掩著嘴巴壓低嗓音輕呼道。反而閔玧其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再把剛才的問題重新詢問多遍。見他們毫無反應，徑自打開大門出去。金南俊和鄭號錫交眼色後，南俊急忙穿上鞋子緊跟閔玧其身後；鄭號錫拿些打掃工具踏入房間又不禁地低呼，本應安放於牆上的鏡子只餘下鏡框，玻璃散落在地上露出尖銳的稜角，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冷冷的光如同閔玧其一記冷瞟。
鄭號錫小心翼翼地跨過碎片來到床前，拿起床邊櫃的相框，赫然發現表面已佈滿血跡。
....
「哥...哥....」南俊跟在閔玧其身後輕輕叫喚，深怕他再也受不住任何打擊突然在大街上發起瘋來。
這哥沉靜得可怕，他寧願玧其躲在房間裏抱頭痛哭又或是在酒吧買醉，也不想他像現在般不發一語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走。這樣他還比較容易安慰、開解又或是默默陪在他身邊，然而現在的他給予人的感覺似是隻冷冽地舉起刺的刺蝟使人不敢貿然接近。
向來繁榮的街道一到晚上都沉寂下來，耀眼的霓虹燈都關掉只剩下散發朦朧微光的街燈。
閔玧其斜看，看見南俊皺著眉頭誠惶誠恐地跟在後頭就宛如見到智旻大汗涔涔地跟在自己身後，這讓他憶起以往一次吵架時的片段。
「哥......哥。」
手腕猛地被一扯，閔玧其想也沒想就一把甩開。就連一個目光也不願意施捨給身後的那個人，直直地走，心中還是有點點期盼盼望身後那人會鍥而不捨地追過來。
要是他再抓緊自己的話，就一定絕不放手。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那人似乎放棄了，心一沉，急忙轉過頭。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欄柵處。
雖然閔玧其還沒有徹底搞清楚此話意思，但當他回頭在擁擠人潮裡跟智旻四目相投的瞬間，這番話就倏地在腦海中冒出。
一襲微風吹過，捎來智旻身上的沐浴露香味。玧其一陣恍神，智旻努力健身那麼久肩膀還是如此窄看起來像極一隻惹人憐愛的小貓咪，一頭細軟婆裟的黑短髮隨風飄拽。
這一切一切都是那麼恬靜美好，讓閔玧其甘願放下身段、放下面子主動認錯只為他綻放那美如天使的笑容。
閔玧其甚至忘記那時候到底是為了什麼而爭吵，他只記得當他逆人流而上，忍受他人白眼、推撞還有辱罵，艱難地走到智旻跟前，眼見他由本來淚眼婆娑轉化為笑臉時，閔玧其覺得剛才的辛努根本不足以掛齒原本的黑雲滿佈都在翣那間變成晴天。
哥，哥！
南俊大喊，喊回玧其那飄往虛無的思緒。玧其睨他一眼往前拐個彎便停下腳步，
「拿著。」他把主機往南俊懷中塞，小心得猶如拿著一箱裝滿玻璃杯的箱子。然後使勁拍打眼前那緊緊閉著鐵閘，留下一個又一個怵目驚心的血跡。這舉動嚇得南俊把主機放在地上阻止他舉動，
「你幹嘛呐！」他扯著嗓子喊，「你看看什麼時候，人家都關門了！」
玧其一怒視，更用力叫喊內裡埋藏著哭腔。
「電腦卡機了！我看不到朴智旻了，」他眼神忽地空洞碎語呢喃，推開金南俊鍥而不捨地拍打鐵門。「拜託開門！能幫我修電腦嗎！」
南俊彎腰扶膝，喘著大氣瞪著閔玧其。向來冷靜自如的閔玧其在此刻像極得不到心愛玩具而耍賴的小朋友般不斷跺腳哭鬧。
趁著他歇息瞬間，南俊攔在玧其和鐵門中間。本來早已有點無力的南俊在此刻突然聚滿力量，奮力一推，力度之大令到玧其一趔趄磕磕碰碰往後退幾步。
正當南俊想續說甚麼時卻發現不遠處有一輛車正高速駕駛，瞪大雙眼想跑過去拉走因穩不住身子而跌坐在馬路上的閔玧其，那輛車直直地在他面前衝過......
親眼目睹閔玧其身體被直直撞飛然後重重跌落在地上，顧不得那輛不顧而去的車子，金南俊跪在玧其跟前看見鮮紅色血液慢慢從他嘴邊溢出，小心翼翼把他的頭安放在他大腿上為他尋求舒服姿勢，
哥，哥....金南俊輕拍玧其臉龐望能使他維持神智清醒，伸手往褲袋裡找黯然發現自己衝忙出門把手機落在玧其家中。可惜閔玧其歪過頭看著馬路口忽地揚起嘴角微笑著，壓根沒在意自己傷勢，
「哎南俊，」他說，氣若游絲地。「你猜我看見誰了？」
話音剛落又一陣咳嗽，吐出一口鮮血染紅南俊的襯衫染紅他的眼。
智旻來接我了，看，他就站在馬路盡頭處。
03.
閔玧其在旁邊看著抱著自己還有餘溫的身體痛哭流涕的金南俊，只能以口型說著抱歉。彎下腰撿起被撞飛時順勢從口袋跌出的香檳玫瑰乾花，起來時多了個人站在自己身邊。
「我很想你。」
那人說。閔玧其咧嘴一笑伸手緊握那人的手，「我也想你啊，還有，對不起。」
他們四目相對，莞爾一笑。
朴智旻死了。
01.
這消息由在案發現場站崗的保安人員傳出，然後便如同在水面上漂流的小船一樣慢慢往外滑，所經之處皆泛起層層漣漪，最後在金南俊帶領下慢慢停泊在閔玧其耳邊。
哈。南俊道出這沉重消息後，閔玧其只是扯起嘴角一笑搖搖頭否定他的話。
「智旻剛才在跟我通話呢，他還說愛我。」他坐在椅子上，指著電話說。想起智旻用那軟綿綿的奶音跟自己這樣告白，閔玧其甜甜一笑。
這一笑在南俊眼中更覺得他可憐。還沒等他開口續說下去，閔玧其辦公室門猛地被撞開，田柾國踉踉蹌蹌跑進來，臉上還佈滿淚痕雙眼更是哭得通紅。玧其唰一聲的站起來，緊盯著柾國看，柾國向來冷靜沉穩是甚麼事令他如此失態？不祥預感慢慢從心裡瀰漫縈繞整個房間。柾國一見閔玧其，好不容易停下的淚水再度落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任由閔玧其問他話，他都只懂搖頭落淚。南俊垂下眼簾，就這樣靜靜站著。
辦公室剎時靜了下來，任由柾國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在這狹小空間迴盪。
「智旻真的死了。」金南俊再次開口說著，嗓音多了份顫抖，臉上是從沒出現過的嚴肅。聽見及此，田柾國的哭泣聲再度放大。
頭一暈，身軀猛地一震，一個趔趄，閔玧其好不容易扶著書桌穩著身子。視線來回在南俊和柾國之間打轉，渴望在一秒他們都咧嘴一笑指著自己取笑他的窘迫，然後智旻笑眼彎彎走進來宣告驚喜的成功。
可惜，並沒有。
瞳孔急遽晃動，鼻翼擴張，胸膛急速起伏。閔玧其撫上胸口，感覺有股莫名疼痛感由心臟冒起，撕心裂肺的疼痛似要把心臟從自己身體裡挖出。
他眨巴眼睛卻流出淚水，想開口說話卻發現所有話語都堵在喉嚨裏咿咿呀呀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說話。
在哪裡。
合上眼睛，深呼吸幾次再吐出這三個字。
...
閔玧其覺得自己是耗盡畢生的體力跑到案發現場，奔跑途中，和智旻相處的畫面突然一一在眼前如同投放器般閃過。每一幕都幻化成一隻隻火螞蟻死命地往毛孔裡鑽，然後順著血管爬去心臟張口噬食。任由心臟抽搐的疼沿著神經線圍著身體繞一圈，繼而擠入大腦不斷刺激淚腺，眼淚在不知不覺流滿全臉。
那種痛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經歷，痛不欲生得使他不願經歷第二遍。
好不容易跑到案發現場，並不遠，就只是他工作地方旁邊的小攤檔而已。
盡力推開圍堆看熱鬧的人群，甫踏入映入眼簾的是以粉筆畫下死時姿勢以及在旁邊已經有點乾掉暗啞血跡。
據旁邊圍觀者說，是犯人在銀行搶竊後偷取他人車子歪斜地駛來，不巧就是那時候正是攤檔活躍時間，犯人也不管這麼多為了逃命便直撞過來。本來智旻可以躲開，然而他發現有名婦人傻了眼似的僵立在車前邁不出腳，智旻把心一橫衝上前推開那婦人卻被車撞上，犯人深怕智旻死不了又對準腦袋就是一槍......
閔玧其再也聽不下去，隨手一抓便抓著警察衣領詢問死者被送往哪個醫院。
就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的手抖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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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步，他連抓幾個醫生衣領查問智旻去處。雙眼通紅、佈滿紅筋那模樣可怕得就連駐醫警察也忌他三分。
一直跟在後頭的南俊只好四周跟醫護人員為閔玧其近乎發狂的行為道歉，好不容易找到閔玧其身影，卻發現他正正站在智旻遺體前。
「他是誰啊。」
南俊聽見佇在旁邊的醫生向姑娘不滿嘀咕道。
「他是死者愛人。」
他答。醫生一臉說悄悄話被聽見的尷尬瞭然點頭，向南俊表示可以通融一下讓死者家屬跟死者來個最後道別，但不能太久。
玧其抖著手，合上眼深呼吸幾下才慢慢掀開蓋在智旻身上的白布。
映入眼球的依舊是那恬靜臉容，伸出以指腹輕撫。明明早上的觸感是溫熱的，怎麼現在變得如此冰冷；明明早上他還笑著撒嬌要求自己晚上得早點回家，怎麼現在他卻靜靜地躺在這裡不吭一聲呢；明明早上他才依偎在自己懷中，怎麼.........
以前所規劃的未來沒了他，還有甚麼意義。
淚水滴落在智旻臉上，他伸手一抹，喲智旻怎麼哭了明明你笑著才是最好看。
南俊站在一旁，把玧其舉動都一一看在眼中。向來處事不驚，運籌帷幄的閔玧其甘願化成繞指柔只因對方是朴智旻，也只有朴智旻。嘆口氣別過頭發現醫生在對自己比著手勢示意得趕快，再看往玧其處卻看見朴智旻靜靜站在玧其旁邊，一臉心疼，詫異地揉揉眼睛再看過去並沒了他身影。
走吧。
他對閔玧其說。後者死死抓著床邊不肯放手，許是太用力，關節處都開始泛著白。
別這樣，金南俊一手扶上玧其顫抖得厲害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慢慢板開他手指。智旻會心疼的，他說。
聽了他這麼說，閔玧其才慢慢鬆開手軟軟地靠著南俊胸膛目送姑娘把智旻推往太平間。
.....
晚上金南俊暗忖閔玧其應該沒有心情去做飯，於是自己捧著一大袋食材摸上閔玧其的家，每想到剛進門就被鄭號錫悄悄的拉入廚房。他眼睛和鼻頭皆都紅通通的，明顯大哭過一場。南俊環視這個家，感覺處處都是他倆生活的痕跡，耳朵還彷似聽見他們嬉鬧的大笑聲。
啊就連他自己有如此感覺，那要是閔玧其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應該會難受得要命。
他把自己關進房裡很久呢，也不知他在裡幹嘛。
鄭號錫擔心地道，喚回南俊的思緒。南俊見他不斷絞弄自己的手指伸出手輕覆上他雙手輕拍一下，以示他放鬆一點。
「智旻去了，就他最傷。」南俊反手握著鄭號錫，沉聲安慰道。「現在我們能做的是讓他自個兒呆下，讓他沈澱沈澱這消息再等他自我復原。」
說罷，南俊放開手，繼而轉身打開櫥櫃不知找些什麼。鄭號錫站在一邊輕咬指頭不明所以地觀看，
「看什麼啊，趕快找找有什麼利器然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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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房間一片黑暗，就連那唯一落地大窗也被窗簾捂得密密實實容不下一絲光。
閔玧其躺在床上，難以抵抗因奔波一整天引起得疲倦沉沉地陷入睡眠中，他作了一個夢，夢中有著朴智旻。
夢中他佇立於馬路中央，東看看西看看才明瞭自己正身處於公司附近小攤檔也就是智旻遇害的地點。抬頭四處打量，便發現智旻手挽一袋又一袋的食材站在不遠處一水果攤位前仔細挑選著眼前的水蜜桃。
閔玧其猛然想起早上他們肩並肩擠在一起刷牙時，他隨口說晚上想吃麻婆豆腐還要水分飽滿的水蜜桃當甜點，牙膏泡沫更是興奮得噴出落在智旻衣服上。
最後還因為擾攘得太久以致在一重要會議上遲到。
他緩緩步近，腳步沉重得宛如雙腕上都被鎖上腳鏈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艱難。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開心的是他有把自己說的話牢牢記在心中；難過的是原來自己才是殺死他的兇手。過了很久他終於來到智旻身邊，他目帶貪婪地緊盯他側臉深怕下一秒他便會在自己眼前消失。
向來冷淡強硬的閔玧其，從來沒想到自己情緒起伏會被人一舉一動牽扯，然而那人還是個男人。
眼前智旻時而托腮沉思，時而展開笑靨皆使玧其看得如癡如醉。想伸手輕撫他臉，意料之內地眼白白看見自己的手直直穿過他臉頰。智旻身影猶如被微風拂過的水面晃了幾下隨即恢復正常，那時候的他似是在和攤主砍價遇到了阻滯，眸裡星晨黯淡些少鼻子皺起來露出淡不可見的褶子。
閔玧其輕笑，猜想那刻的智旻放軟嗓音以奶音撒著嬌，果不其然下一秒的他笑顏逐開伸手接過一袋水蜜桃。
周圍的人突然如受驚動物般四散竄逃，玧其心裡一緊，智旻餘下的時間不多了。在那瞬間閔玧其忘記智旻是聽不見自己聲音，看著他還悠然自得地看別的水果閔玧其焦急地朝他大喊，
智旻阿快逃！跑啊！
見他還無反應，玧其一把抓住智旻空著的手想帶他逃離此地方，手心觸碰的只是冷冰冰的空氣。嘗試了很多次也就只是抓到那份虛無，閔玧其整個身子力氣似是被抽離軟軟地跪在地上，在膝蓋落在地上時閔玧其語帶哭調絕望地嘶吼：「智旻快逃阿，求你了，走啊。」
原先還像是被摁了靜音的片段突然被倏地調大聲響，輪胎強力摩擦地下刺耳聲以及車子撞到身體伴隨槍響聲直衝向玧其耳窩往上湧到腦海不斷迴響。重新回到靜默，閔玧其掀動眼皮子看見自己心愛的他雙眼空洞地倒在血泊中，袋中東西四散一地。
閔玧其以手肘爬到智旻跟邊，看見他向來引而為傲的額頭被子彈貫穿了一個窟窿，白花花腦漿混合鮮紅血液從那窟窿緩緩溢出。
腦子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在體內四處亂竄直往腦門上衝去。他手撫上自己胸口緊捏，每吸一口空氣像是把一塊又一塊石頭砸在心窩上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
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猶如跳上岸距離死亡不遠的魚兒般。
閔玧其闔上眼睛朝大呼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一臉混合淚水以及汗水趴在床上。急喘著氣起來，下床站在全身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得可以，雙眼似是泡浸在水太久般腫了起來，也紅通通的。
鏡中的倒影突然歪起嘴角笑了笑然後說起話來，
是你自己害死他的，怪不了他人。
他怪吼一聲，一拳擊落眼前面目猙獰的自己。鏡面應拳即碎，碎片哇啦哇啦碎滿一地，有些碎片刺到手背劃出一道又一道口子鮮紅血液汩汩而出，他行屍走肉地走回床邊拿起放在櫃上的相框，相片裡的智旻笑得如此和熙如陽光般能驅趕他心中陰霾，用手指輕拂框面猶如在以往般撫摸他臉。
想見智旻的慾望越發擴大在彈指之間把自己湮沒在內，猛然想起他特意把合照統統存在電腦裡便急急忙忙拉開椅子摁下開關制。靜待一會兒，不管摁了多少遍螢幕還是漆黑一片。
我草你媽的，他氣急敗壞地暗罵。拔掉所有連接主機的電線，抱著主機打開房門。
02.
深夜，一陣玻璃碎裂聲驚醒向來淺眠的鄭號錫。他顫巍巍地拍醒蜷縮在沙發上的金南俊示意他房間裡有不尋常的聲響。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前。
還沒等他們敲門，門就被從內打開。閔玧其神情恍惚，染滿血液的雙手捧著電腦主機步伐蹣跚地走出來。
「怎麼你們還在。」他說，聲音嘶啞得可以。頓了頓把手中主機往他們舉舉問，「你們會修嗎？」
天啊，你的手怎了。鄭號錫掩著嘴巴壓低嗓音輕呼道。反而閔玧其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再把剛才的問題重新詢問多遍。見他們毫無反應，徑自打開大門出去。金南俊和鄭號錫交眼色後，南俊急忙穿上鞋子緊跟閔玧其身後；鄭號錫拿些打掃工具踏入房間又不禁地低呼，本應安放於牆上的鏡子只餘下鏡框，玻璃散落在地上露出尖銳的稜角，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冷冷的光如同閔玧其一記冷瞟。
鄭號錫小心翼翼地跨過碎片來到床前，拿起床邊櫃的相框，赫然發現表面已佈滿血跡。
....
「哥...哥....」南俊跟在閔玧其身後輕輕叫喚，深怕他再也受不住任何打擊突然在大街上發起瘋來。
這哥沉靜得可怕，他寧願玧其躲在房間裏抱頭痛哭又或是在酒吧買醉，也不想他像現在般不發一語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走。這樣他還比較容易安慰、開解又或是默默陪在他身邊，然而現在的他給予人的感覺似是隻冷冽地舉起刺的刺蝟使人不敢貿然接近。
向來繁榮的街道一到晚上都沉寂下來，耀眼的霓虹燈都關掉只剩下散發朦朧微光的街燈。
閔玧其斜看，看見南俊皺著眉頭誠惶誠恐地跟在後頭就宛如見到智旻大汗涔涔地跟在自己身後，這讓他憶起以往一次吵架時的片段。
「哥......哥。」
手腕猛地被一扯，閔玧其想也沒想就一把甩開。就連一個目光也不願意施捨給身後的那個人，直直地走，心中還是有點點期盼盼望身後那人會鍥而不捨地追過來。
要是他再抓緊自己的話，就一定絕不放手。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那人似乎放棄了，心一沉，急忙轉過頭。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欄柵處。
雖然閔玧其還沒有徹底搞清楚此話意思，但當他回頭在擁擠人潮裡跟智旻四目相投的瞬間，這番話就倏地在腦海中冒出。
一襲微風吹過，捎來智旻身上的沐浴露香味。玧其一陣恍神，智旻努力健身那麼久肩膀還是如此窄看起來像極一隻惹人憐愛的小貓咪，一頭細軟婆裟的黑短髮隨風飄拽。
這一切一切都是那麼恬靜美好，讓閔玧其甘願放下身段、放下面子主動認錯只為他綻放那美如天使的笑容。
閔玧其甚至忘記那時候到底是為了什麼而爭吵，他只記得當他逆人流而上，忍受他人白眼、推撞還有辱罵，艱難地走到智旻跟前，眼見他由本來淚眼婆娑轉化為笑臉時，閔玧其覺得剛才的辛努根本不足以掛齒原本的黑雲滿佈都在翣那間變成晴天。
哥，哥！
南俊大喊，喊回玧其那飄往虛無的思緒。玧其睨他一眼往前拐個彎便停下腳步，
「拿著。」他把主機往南俊懷中塞，小心得猶如拿著一箱裝滿玻璃杯的箱子。然後使勁拍打眼前那緊緊閉著鐵閘，留下一個又一個怵目驚心的血跡。這舉動嚇得南俊把主機放在地上阻止他舉動，
「你幹嘛呐！」他扯著嗓子喊，「你看看什麼時候，人家都關門了！」
玧其一怒視，更用力叫喊內裡埋藏著哭腔。
「電腦卡機了！我看不到朴智旻了，」他眼神忽地空洞碎語呢喃，推開金南俊鍥而不捨地拍打鐵門。「拜託開門！能幫我修電腦嗎！」
南俊彎腰扶膝，喘著大氣瞪著閔玧其。向來冷靜自如的閔玧其在此刻像極得不到心愛玩具而耍賴的小朋友般不斷跺腳哭鬧。
趁著他歇息瞬間，南俊攔在玧其和鐵門中間。本來早已有點無力的南俊在此刻突然聚滿力量，奮力一推，力度之大令到玧其一趔趄磕磕碰碰往後退幾步。
正當南俊想續說甚麼時卻發現不遠處有一輛車正高速駕駛，瞪大雙眼想跑過去拉走因穩不住身子而跌坐在馬路上的閔玧其，那輛車直直地在他面前衝過......
親眼目睹閔玧其身體被直直撞飛然後重重跌落在地上，顧不得那輛不顧而去的車子，金南俊跪在玧其跟前看見鮮紅色血液慢慢從他嘴邊溢出，小心翼翼把他的頭安放在他大腿上為他尋求舒服姿勢，
哥，哥....金南俊輕拍玧其臉龐望能使他維持神智清醒，伸手往褲袋裡找黯然發現自己衝忙出門把手機落在玧其家中。可惜閔玧其歪過頭看著馬路口忽地揚起嘴角微笑著，壓根沒在意自己傷勢，
「哎南俊，」他說，氣若游絲地。「你猜我看見誰了？」
話音剛落又一陣咳嗽，吐出一口鮮血染紅南俊的襯衫染紅他的眼。
智旻來接我了，看，他就站在馬路盡頭處。
03.
閔玧其在旁邊看著抱著自己還有餘溫的身體痛哭流涕的金南俊，只能以口型說著抱歉。彎下腰撿起被撞飛時順勢從口袋跌出的香檳玫瑰乾花，起來時多了個人站在自己身邊。
「我很想你。」
那人說。閔玧其咧嘴一笑伸手緊握那人的手，「我也想你啊，還有，對不起。」
他們四目相對，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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